Delta 已經引起了轟動。它是眼下美區 App Store 排名第一的 App；在中國區，它也排到了第 6，在抖音、小紅書和微信之前，是 Top 10 中唯一一個獨立 App。

Delta 是 Reily Testut 開發的游戲模擬器，支持的系統包括 NES、SNES、N64、Game Boy、Game Boy Color、Game Boy Advance，甚至 Nintendo DS。

Delta 游戲畫面｜圖片來源：The Verge

而蘋果此前是明令禁止應用商店上架各種「游戲模擬器」的，它們是怎么進入到 iPhone 的？

答案是 AltStore，一個敢于和蘋果「搶食」的第三方應用商店。

在以往，用戶只能通過一些技術手段繞過蘋果的限制，在第三方商店 AltStore 下載 Delta。但是在 4 月早些時候，蘋果修改 App Store 規則，Delta 得以在誕生 5 年后首次進入 App Store。

這可以認為是蘋果對歐盟《數字市場法案》（DMA）的回應。

DMA 法案認為蘋果封閉的生態系統已經涉嫌壟斷，最高可處全年營業額 10% 的處罰。因此，蘋果不得不放寬政策，允許開發者通過 App Store 之外的渠道獨立分發他們的應用程序。

這意味著，iPhone 用戶可以像 Android 用戶一樣，從第三方商店下載應用。而復古模擬器就是歐盟用戶訪問第三方商店的重要原因之一。

截至 2022 年，App Store 生態已經累計錄得了 1.1 萬億美元銷售額（約合 7.97 萬億元人民幣）。這筆收入中的絕大部分當然要歸開發者所有，App Store 扮演的角色是抽取傭金的分發平臺。但是顯然，App Store 生態已經形成一個巨大的經濟生態，以至于蘋果受到了反壟斷的調查。

隨著 iOS 17.4 的發布，蘋果正式在歐盟地區開放第三方商店。苦于蘋果稅已久的 Epic、Setapp 也已經宣布正在開發第三方應用市場。

AltStore 跑得比這兩家大公司更快些，它成為了第一家在歐盟上線的第三方應用商店。

為什么是 AltStore？它能實現和蘋果搶收「蘋果稅」、讓 iPhone 應用下載平權的偉大使命嗎？

01 第三方 App Store No.1

AltStore 名義上是應用商店，但是只提供兩個 App。一個是上述提及的 Delta，可以免費下載。另一個則是每月訂閱費 1 美元的剪貼板管理器 Clip。AltStore 計劃在不久之后添加 Delta 和 Clip 的測試版，這將需要每月 3 美元的 Patreon 承諾才能使用。

在相當長的時間內，AltStore 甚至只有 Delta 一個 App。相比一個完備的應用商店，AltStore 更像是 Testut 為分發自己的復古游戲模擬器而專門創建的渠道。

繞開蘋果生態之后，Testut 將 AltStore 的付費托管在了創作者平臺 Patreon 上。Patreon 是「愛發電」在國外的前輩，允許創作者（如藝術家、作家、音樂家、播客、視頻制作者等）通過定期發布內容來獲得粉絲的財務支持。創始人 Jack Conte 認為，相比于廣告而言，粉絲直接向創作者付費是最健康的模式。

去除掉中間商之后，創作者可以保持較高的創作自由度，而不必過分依賴廣告收入或外部贊助商的資金；粉絲可以直接向他們喜愛的創作者提供經濟支持。

Testut 在 AltStore 上的會員訂閱分為三檔，目前已有 5660 個付費會員，每月收入 1.24 萬美元｜圖片來源：Patreon

相比蘋果 15%-30% 的抽成，Patreon 要友好地多，只收取 5% 的服務費。除了服務費之外，Patreon 還會收取一個支付處理費，通常是贊助金額的 2.9% 加上每筆交易 0.35 美元的固定費用。

iOS 開發人員 Steve Troughton-Smith 認為 AltStore 重新創建了一種付費模式，他在 Mastodon 中寫道：「Altstore 所做的事，真的應該讓你思考蘋果從未考慮過的替代支付系統：它整合了 Patreon 功能，并且可以將應用訪問權限與你的 Patreon 贊助聯系起來——這為你與用戶之間建立了一種完全不同的、個人化的關系，并允許你使用和視頻、博客文章、商品等相同的獎勵系統。」

眼下 AltStore 已經正式在歐盟地區上線，但是用戶還需要為此每年付費 1.5 歐元。這筆收入的一部分流向了蘋果。這是蘋果為了限制第三方應用商店制定的新規則，叫做核心技術費。蘋果規定，超過 100 萬次安裝的第三方商店，需要每年為首次年度安裝支付 0.5 歐元。

Tesut 在 Threads 上分享了如何安裝 AltStore｜圖片來源：Threads

Testut 還計劃，將允許其他開發人員通過 AltStore 分發他們的應用程序，將 AltStore 正式打造成一個第三方應用商店。

02 沒有 App Store，就沒有 AltStore

從各種角度來說，AltStore 和 AppStore 都形成了一種互文關系。沒有 App Store 就不會有 AltStore。

AltStore，是 Alternative Store 的縮寫，意為 App Store 的替代商店。就像正統醫療不起作用時，人們有時會尋求替代醫療的幫助一樣，AltStore 提供了另外一種選擇。

App Store 并不是一開始就存在的，直到 iPhone 3G 推出時才內置了 App Store。喬布斯當時并不認為 App Store 會成為一個巨大的利潤來源，只是為了增加 iPhone 的價值。但 App Store 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它擴展了手機的能力。在蘋果的設定之外，全世界的程序員將自己的想象力賦予在了這部設備之上。

在七年級時，Testut 攢錢買了自己的第一部 iPhone——iPhone 3G。Testut 起初癡迷于下載 App。很快他不滿足于單方面的獲取，開始自學編程。Testut 開發的第一款 App 叫做 Shoot Around，它使用相機的取景器作為應用程序的背景，可以向周圍的人發射虛擬激光。

八年級的 Testut 展示他開發的第一款 iOS 應用｜圖片來源：Riley Testut

Testut 認為喬布斯是一個混蛋，但他也同樣崇拜喬布斯。

「我真的是蘋果的忠實粉絲……我一直在嘗試從史蒂夫·喬布斯（Steve Jobs）那里學到的東西，以 App Store 的形象來構建 AltStore。」Testut 告訴科技媒體 INPUT。

喬布斯的職業生涯開始于為雅達利開發游戲，這應該啟發了 Testut。在大學時期，Testut 開發了讓他名噪一時的復古游戲模擬器 GBA4iOS，因為他想在自己的 iPhone 上玩神奇寶貝。

GBA4iOS 界面｜圖片來源：INPUT

GBA4iOS 曾在千禧一代中引起了轟動。他們渴望在新購買的 iPhone 上做一些事情，同時又對童年的 GBA 有一些下意識的懷舊。

起初 GBA4iOS 只是個業余的開源項目，隨著越來越受歡迎，它開始登上新聞頭條，并驚動了蘋果和任天堂。依據數字千年版權法案（DMCA），任天堂要求 Testut 刪除 GBA4iOS。眾所周知，GBA 是任天堂最暢銷的掌機。因為對于版權的強硬保護，這家公司也被稱為擁有「東半球最強法務部」。

在 GBA4iOS 名氣達到最高峰的時刻，蘋果撤銷了 GBA4iOS 的簽名證書。蘋果對模擬器的立場與游戲行業類似，他們認為這種做法是不道德的，是一種鼓勵盜版的行為。

于是，作為 GBA4iOS 的繼任者，Delta 誕生了。

03 App Store 的替代療法

在 Testut 發布 Delta 之前，蘋果曾向他提供了一份在 WatchOS 團隊的工作。Testut 是南加州大學的應屆畢業生，起初對這份工作很感興趣。但他得知代價是必須放棄繼續開發 Delta 時，他拒絕了蘋果。「這樣我就可以去追求在 App Store 之外制作應用程序。我這樣做只是因為我從過去的經驗中知道人們想要這樣的東西。如果我沒有 GBA4iOS 的經驗，我想我不會進行這場賭博，「他說。「它很容易失敗。」

實際上將 Delta 放進 App Store 一直是 Testut 的心愿，但是蘋果不允許任何灰色地帶，他們要求 Testut 提供一份可以在 Delta 上運行游戲的白名單。理論上，開發模擬器并不違反任何版權法，但是提供游戲 ROM 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在 2019 年 9 月 28 日，Testut 推出了 AltStore。為了繞開蘋果的限制，他使用了一種被稱為「側載」（Sideloading）的技術手段。

這是蘋果編程軟件 Xcode 的一項功能，讓開發人員可以在 iPhone 上測試自己尚未發布的應用，或者讓自己的「朋友」幫助測試。

安裝 AltStore 的過程有些繁瑣。用戶必須在 PC 上首先安裝名為 Altserver 的配套軟件。這個軟件會對 AltStore 簽名，使得它看起來像是用戶自己創建的應用。然后用戶必須把 iPhone 用數據線連接到 PC 上，通過 iTunes 同步協議安裝 AltStore。

還有一些限制是側載無法繞開的，例如用戶最多只能同時安裝 3 個 App，每周最多安裝 10 個 App；例如側載的應用必須每隔 7 天刷新一次。

側載同樣也會帶來一些安全風險，因為它本就是針對開發人員推出的功能。一個側載的應用程序可以訪問用戶的蘋果帳戶和密碼、攝像頭、聯系人或麥克風，甚至執行惡意代碼。

AltStore 也像 App Store 一樣承諾了安全。Testut 告訴科技媒體 Hot Hardware，他已經盡他所能確保用戶的數據都得到了安全處理——這些數據不會發送到任何第三方服務器，只直接發送到 Apple 進行身份驗證，然后安全地存儲在設備的鑰匙串中。「但由于提供什么 Apple ID 并不重要，因此如果需要，非常歡迎您創建一次性帳戶。」Testut 說。

04 市場經濟下的 App Store 生態

從根源上說，對更開放的智能手機平臺的推動并不是來自古怪的獨立開發者。App Store 規則的改變是對 DMA 法案的直接回應，也是多年來 Spotify、Epic、Meta 這些大公司的多年來運作的結果。

此前 Epic、Spotify 起訴蘋果的主要訴求就是降低 30% 的抽成，他們的訴訟也直接推動歐盟、美國對蘋果的反壟斷調查。

實際上，今天讓開發者深惡痛絕的蘋果稅在當年稱得上是「業界良心」。

Digital Legends 首席執行官 Xavier Carrillo 在接受 Variety 雜志采訪時說，「那時游戲和移動應用的分銷就像一個筑了圍墻的封閉花園，由運營商直接控制，進入門檻特別高，只有為數不多的幾款游戲/應用能夠進入運營商的分銷渠道。」

絕大多數情況下，運營商會抽取游戲收入的 90% 作為分成。App Store 不僅讓開發者發布移動游戲或其他應用變得更容易，且蘋果公司只會抽取游戲銷售收入的 30%。

「這是一場影響力巨大的革命，讓人難以置信。」Carrillo 說。

今天 AltStore 帶頭掀起了另一場革命。

Delta 的流行揭示了多年來被 App Store 壓抑的強勁需求。這是 Testut 個人的勝利，也是對他多年前拒絕蘋果 Offer 的表揚。

可以預見的是，App Store 仍將是 iPhone 用戶最主要的下載渠道。不同之處在于，用戶現在有了選擇的權利。喬布斯曾經說過：「人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言下之意是不要給用戶過多的選擇。這句話被眾多喬布斯的信徒奉為圭臬。

在喬布斯逝世 10 多年后，這種影響力，正在逐漸瓦解。